星球公民上集：回到未來
4) 工具化他人生命的社會必定禁止裸泳
PLANET CITIZENS OPENING PART
作者：彭耀階 Pang, Yiu Kai May, 2013.
「小熊人，去山溪游泳呀!」(1)
咦!小孩聲音。誰在牆角後?應該在叫我。(2)
牆角伸出一個十歲小孩子的頭:「小熊星座的人，我們仙王座的人歡迎你，一起到山溪游泳呀!」(3)
「嗨!很多謝你們盛情招待。去游泳?太好了，立即就去!」(4)
後面馬上跑出七、八個大大小小的野男孩野女孩，……很快大家都踏在小徑上，他們幾個人拉著我的手，遠處在幹活的人熱烈地向我們揮手。(5)
原來小孩們帶我去的，正是今早享受過的飛瀑深潭。來到竹涼亭上，男孩女孩二話不說，都將衣服脫光，扔到竹片地上。(6)
99)我立時吃驚起來，「噢!噢!不要，不要，快穿回衣服。」我一生人遊遍五湖四海，低文化窮國的孩子才剝光豬游泳，高文化富國的孩子穿泳衣。再說，這裡男孩女孩都有，若被人指控我教誜小童作不道德行為，豈不累我臨老過不得世?「不!快穿回衣服。」(7)
「不脫光怎游泳呀?」剛才叫我去游泳的孩子說，「快!你也脫掉衣服吧!」(8)
101)我只脫掉上衣，撲通一聲便跳下深潭。游了一會，便坐到潭邊水中石上。孩童們聚攏過來跟我聊天，親蜜地搭著我的肩膊，挽著我的手或拉著我的腳，初時覺得有點尷尬不知所措，適應了，才發覺男孩俊健，女孩秀美，大家在水中聚在一起談天原來是說不出的浪漫詩意加寫意。腦際忽然浮現約翰連濃的名句:「人的肉體豈是邪惡?那些覺得人的肉體邪惡的人才是!」(9)
102)數十年前也偶然跟前衛知青大學生一塊到清溪裸泳，但跟這兒的浪漫詩意境界根本不可以相題並論。別說他們的城市生活跟死刨書令到他們的肉體跟這兒的孩童沒法相比，這裡的孩童更加不會有太多無聊的攪笑倒蛋，而是更自然，更多關顧別人，心靈更敏銳，視野更高廣。(10)
別以為我也裸體了!我一仍舊貫，從昔至今，在眾多赤男裸女張腿蛙泳跟前，都是穿著短褲子的。(11)
最高大一位男孩，經常獨個兒在潭中游呀游的，並沒有過來湊熱鬧。「何解他對我一點也不好奇?」我問。 (12)
「偉兒心情不太好呢!」 (13)
「何解?」(14)
「偉兒被選中了升學到自然學院去接受加強教育。」(15)
「哦!那豈不高興也來不及，何以反而不開心?」(16)
「自然學院離開這裡很遠，必須在那兒寄宿，每星期只可以回來住 一天。」(17)
「那就沒什麼大問題啦!」(18)
「他捨不得我們。」(19)
「我也同意做人不應強自己所難。若已充分認識到那裡升學的情況和意義後仍不想去，就告訴父母老師吧!」(20)
「偉兒已跟他們說了，學院已安排村裡的教師給他 另幾個同學一起上特別課，待他遲一、兩年再作決定。」(21)
「那他還鬧什麼心情?」(22)
這時偉兒游了過來，說:「我又有點內疚，難得可以在將來服務社會人群，我卻想在這兒賴多一兩年才去，又未免自私一點哩，但他們卻說我最不自私才選中我!」(23)
「你們升學不是看考試成績的麼?」(24)
「升讀自然學院可不是哩!而是大人和師長發現有特別無私和特別愛大自然的孩子時，就將他們推舉給自然學院。」偉兒說。(25)
這收生準則又真是別開生面呢!但若學院陪訓的是未來的社會公僕，似乎又是挺重要的基本條件。但我又想起東漢開始在中國實行的舉孝廉。孝跟忠的相關性大，但跟無私的相關則不，皆因家只是「自己人」。其次，做孝廉有機會升官發財，那就誰都大作其孝廉狀，甚至暫時忍忍手，待升官後再發財都不遲啦!這舉無私又會否令到人人大作其無私狀，做了官之後再營私呢?(26)
「自私的人愛不去就不去，那會內疚;無私的人才會內疚。你內疚，即你是無私;你既然真是無私，就用不著內疚啦!」(27)
我還以為他們的年紀不會聽得明白這邏輯推理攪笑，怎料他們都大笑起來，還大拍手掌。(28)
「什麼內疚不內疚呀?老彭!」(29)
不覺不覺原來村長跟其他幾個人已來到竹京亭上，忽然意識到其他人也看到自己與一班男女裸童在水邊搭著膊聚在一起，不自覺地緊張起來，「真難為村長要親自來找我呢!是他們找了我來玩水，我早叫他們不要脫光衣服游泳，但他們老不聽。」(30)
「哈!哈!老彭，不要怪他們，我們男女老嫩都是脫光衣服游泳或玩水的。」(31)
裸童們都指著我大笑起來。今回只顧自保，卻出了枉作小人的洋相，真想立即跳下水不再上來。(32)
為挽回洋相作最後努力，我問村長等一眾:「你們不怕孩子和少男少女們受到性侵犯嗎?」(33)
「問得好。」村長說:「剛好今天哲理組聚會，就讓慧思回答你這問題，慧思是村內探討哲理最有心得的人，今次正好由她主持聚會。」(34)
慧思:「你們世代人是當眾裸泳的嗎?」(35)
不知何時，涼亭內和潭邊已聚隴了五、六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36)
「別說當眾裸泳，像我現在跟光脫脫的男女兒童搭著膊拉著手，不給搨起來才怪。」(37)
「你們杜絕了性侵犯兒童少年了嗎?」(38)
「不獨沒有，還嚴重得很，累得電影明星都看不過眼，作兒歌教兒童如何防範別人性侵犯他們。」(39)
前後左右的人聽罷都笑得人仰馬翻。(40)
「我問夠了，老彭，告訴你，我們世代風化案絕無僅有。」(41)
「啊!即是說我代人的智慧太差勁了，只管對抗式思維。原來人人當眾裸體，反而不會發生性罪行。」(42)
「老彭，聽你這樣說，你世代人的智慧又確是有點兒不濟，我們可以人人坦然相對，從心靈到肉體都可以相親相愛，靠的絕對不是僅僅不禁止，而是我們人人都把握得到生命的核心價值。」(43)
「那價值是什麼?」(44)
「只要社會上不時有風化案發生，早晚政府都會被迫製訂法案禁止當眾裸體，即如到某自然保留區的遊人都不愛惜大自然，不時引發山火，防不勝防，久之必有人出來呼籲關閉某保留區，當局亦只好照辦。」(45)
「即是說，你們社會內沒有人會性侵犯他人才是因。」(46)
「說得對，但還不夠，若人人都對別人的大小長短評頭品足，反應過甚，則即使政府不禁止，人人都仍然會將自己的肉體藏起來。」(47)
「容我駁兩句咀，我們不可以為著尊重珍惜他人的感覺，不讓他們看見肉酸的東西，所以游泳時也不裸露身體嗎?」(48)
「我問你，你那世代的人養狗嗎?」(49)
「何止養，簡直愛狗如命!」(50)
「有沒有人因為怕別人看到狗東西覺得肉酸難看，於是給狗兒穿上類似泳衣物體呢?」(51)
「從未見過。」(52)
「有沒有人投訴看見狗東西令他感到肉酸難受的?」(53)
「從未聽過。」(54)
「你可以找到視覺上理由，指出何以人不覺得狗東西肉酸，而覺得人東西肉酸的嗎?」(55)
「找不到。」(56)
「可是你的反駁必須有一個前設，人的東西客觀上是肉酸的，否則便不能成立。」(57)
「啊!呀!你真提醒了我，從來就沒有人說過狗東西肉酸，若有人說覺得人的東西肉酸，很可能只是人文因素作用下的結果。」(58)
「就讓我告訴你吧!人腦會進行不自覺歸納和不自覺連繫，當裸露自己的私處要被刑事撿控時，私處就會被不自覺歸納為非常負面的東西，有些人會不自覺將之連繫為核突難看，有些人更會將之連繫為醜惡的東西。」(59)
英國舊日的清教徒，夫妻行房時也要關上燈穿上衣服;另外又想起雅努阿圖的原住民，男女老幼都是整天赤裸裸到處走。前者是四處侵略最成功的帝國，後者被發現為世上最和平互愛兼活得最快樂的國度，……(60)
終於茅塞頓開啊!昔日的前衛知青也在這裡就太好了。他們能夠指出游泳時也硬要穿著衣服乃社會問題已很難得，只可惜他們仍然參不透問題的癥結所在。(61)
「但即使人人像我代人一樣視看見別人私處為禁忌，男女授受不親，又如何?」(62)
你現在跟大小男女小孩們，在這樣美好的大自然之中無拘無束，坦赤相對，相親相愛，暢泳談天，感覺如何?」(63)
「樂透了!!!但切勿誤會我的意思，這感覺跟性無關，而正好如慧思剛才所形容的，人人坦然相對，從心靈到肉體都可以相親相愛，另外再加上七十多歲老頭給重新注入青春氣息的奇妙。」我再補充說，「現在開悟了，這一切樂趣皆非必然，必須要人人都切實尊重所有其他生命的自由，珍視而不鄙視或工具化其他生命，才可以出現。所以，這樂趣在我代人皆視所有其他生命為被剝削利用工具的社會之內不可能得到。」(64)
說罷，四週的人都歡呼雀躍起來，男男 女女都脫光衣服，跳下水潭，游過來把我抱起來，親我吻我。忽地猛然覺醒，我必定已蒙主寵召，上了天堂。(65)
「你世代的人建立不起人人切實尊重和珍視所有其他生命還甚於一己利益和社會地位的態度/行為，不特止人人可以坦然相對，從心靈到肉體都可以相親相愛的樂趣給消滅了，若果高科技卻首先建立起來，後果只有一個，就是必然導致整個文明的自我毀滅。」(66)
「何解?」(67)
「生命延續系統極端覆雜微妙而且環環相扣，故此新科技的誕生必然帶來非常多負面的副作用，若人人都極愛大自然，都將自然價值和眾生利益置於一己利益之上，必定先設法將副作用克服才考慮將新科技推出，就像我們這幽谷內天天可以看見的熱氣球四腳蜘蛛，光設計階段便用了多年考慮對文化和環境的副作用還不夠，還要在這裡進行零干擾砍竹、零干擾採樹菇和另外多處地方作試用研究多年，來察看有何沒法預先設想得到的各種各樣正副作用。你們若只顧急急使用它來牟取私利，系統受到損害卻乏人理會，愈多新科技損害則愈烈，終有一日損害滾存致無法補救的地步，整個文明的毀滅只是必然的大結局」(68)
「我終於開悟，但仍然有一些疑惑:純肉體的親愛跟性很難劃界，尤其是青年人，隨便可以肉帛相見會否意味你們的性關係非常隨便。」(69)
「非常尖銳的問題，問得很好。我們這村莊不同意性雜交，所以，即使青少年或成人們坦赤裸呈地聚在一起，只要他們充分尊重他人並非他或她的愛侶，就不會將赤裸身體的接觸聯想為性接觸。」(70)
「豈不侵犯了愛性雜交人士的自由?」(71)
「談到自由，話便要分二層。上層是何謂自由，下層是有否侵犯性雜交者的自由。若自由給定義為愛作任何事便作任何事的話，答案是有的，但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會受到對上述所定義者的 「侵犯」，簡單者如你不能愛開車子便開車子，而必須要先考到車牌。但我現先不採論述自由入手，因這入手途徑太花唇舌，我先請大家理解村是一個系統，村民則是這村系統內的元素，要維持這系統，各元素必須按系統設計運轉，而不可以只管愛做什麼便做什麼。例如你不能隨意開懇野林來種植你愛食的植物， 而必須按照村莊擬訂好的指引去辦。你只能夠問系統的設計是否良好，這制約是否合理和必要。未受過整全思維訓練的人，每遇到他認為侵犯了他個人自由之規條時，往往會採取一個不確當的思路:例如只看不同意性雜交是否合理，而不是看整個人文系統設計是否良好，以及系統的產生過程是否良好。」(72)
「即我要先了解村的制度和村規如何產生。」 (73)
「不錯。」 (74)
「這個世代是否各處村莊各處例，處處不同？」(75)
「不錯。你可以找符合你意思的村莊，要求他們譲你遷進去。」(76)
「仍有些許問題: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又或者俊健君子，淑女好求。當與你赤條身體接觸的原來是你心儀之人時，又或者即時誘發了你的性衝動時，你怎可以不將之理解為性接觸?」(77)
「開這村的祖先們早已發現這問題，並且已發展了一套沿用至今的辦法:跟心儀者接觸時應與跟任何其他非愛侶接觸一樣，以免村民受到因他人追求性伴侶而引發的騷擾。所以村的電腦有一套 「催愛程式」，只要你心儀的人亦同樣心儀你的話，電腦就會自動安排你們約會，而且整個過程保密，不會有第三者知道你心儀的人是誰，直至你向其他人公開戀情為止。」(78)
「我世代電腦媒人也非常盛行。」(79)
「跟我們的安排一樣嗎？」(80)
「並不一樣。你先參加了，然後從參加者中挑選對象，相睇，直到雙方皆合意為止。」(81)
「你們的電腦媒人抵觸了我世代的自然道治(第七章)原理。」(82)
「何以見得。」(83)
「自然之道並不光是物理化學生物天文地理，人的行為指引系統極端覆雜微妙，也是自然之道當中一個微小組成部份；你在接觸到的云云眾生之中會心儀誰也是當中一個環節。我們的安排並不會干擾這自然之道，而僅僅減省了二人互相暗戀，猜謎的時間，並減省了由此而引致的騷擾，乃至侵犯第三者等的失誤機會。有没有這個催愛程式，各人的選擇將仍舊一樣。 你們的媒人則非常之不同，例如你在社群中會心儀的對象並不参加電腦媒人而你参加的話，你的選擇將完全不同。」(84)
「減少失誤機會，確是非常重要，我世代從來没有人在這方面動過腦筋。對大多數人而言，最嚴重的心靈創傷其實大多由戀愛失誤所引致。最常見的失誤是一方痴情而另一方則玩忽，到玩忽一方要甩掉戀情時痴情一方的心便要遭受重創。」(85)
「另一常見失誤就是暗戀對象出錯。對方始終無心，而暗戀者則單方感情愈陷愈深，然後才以失戀告終。我們這套辦法可以讓暗戀者知道對方有意思没有，不會在對方仍未有意思的情況下將感情盡情投放而終於令到自己心靈受到重創。」(86)
「又是道理。亅(89)
「嚴重内向者也可以受益於這套安排，不會純因為内向者不敢追求異性而令到大好姻緣告吹。」(90)
「嚴重内向會不會也算性格缺陷，追求不到異性，令他們這種性格傾向不會遺傳後代，屬大自然的安排。」(91)
「性格内向者當中一半以上是由感情和腦子皆較為敏銳，令到他們在問題多多的社會内不敢表達自己所致。例如在一個異價文化主導的社會之内，談情也要先估算條件匹配與否，於是乎感情非常豐富，頭腦又特別敏銳之人對之會有一種非常不是味兒的感覺，導致他們不敢向心儀者表達愛意。敞若一個社會的文化結構令到他們受淘汰，恐怕問題在社會，不在他們；而損失也是人類整體。」(92)
「認真設計奇巧，智慧淵深啊!」四面又響起熱烈掌聲。「往昔也看過一些科學文獻，知道不少性雜交動物所受到找尋性伴侶者的騷擾也很嚴重，例如一些雌性魚群會游離安全的地方，整群避到較易受天敵攻擊的水域，目的原來是要避開獵取性伴者的滋擾。我自己也曾聽到過一些長得特別標誌的女性朋友、學生向我投訴，那些死纏爛打的追求者經常令到她們非常頭痛和苦惱。(93)
「催愛程式」的首要作用其實正好在這裡！免除了受到他／她並不心儀者的追求之苦，尤其是在大家都赤身露體的時候。(94)
「我代人永不會像你們這般週祥地為青年設想一下，恐怕原因是缺乏了先決條件:有足夠多的人會為眾人的福祉攪盡腦汁，而且攪腦汁的過程不會受到一些先入為主的觀念、偏見和社會上盛行的教條所左右。我代人的生計競爭非常劇烈，人人都必須傾盡清醒的時間，拼盡精力去擊倒對手，才能出售他們的產品或勞務，以致將所有其他生命視作供剝削利用的工具，以及將自己的一切視作供交易的資源乃必然結果，我很奇怪你們何以又能夠人人都做到尊重、珍視所有其他生命，肯為眾人的福祉攪盡腦汁?」(95)
「問得好！」(又引來一陣掌聲)「當社會累積到一定的知識技術時，政經模式就成為關鍵因素，而我們所採的模式，作用之一就是要消除這種生計競爭。」 (96)
「消除了生計競爭後，結果又會出現缺乏生產意欲的問題，對不?」(97)
「那你覺得我們是窮村不?」(98)
「在我眼中，不單一點也不窮，且更是完整的富足，即是由心靈至物質的。尤其難能可貴的是物質的富足恰如其分，剛好足夠滿足心靈的需要，兼充分照顧到不對大自然構成過份干擾，亦可以讓人人得到充足的自主時間，因此亦可以享受得到工作和學習的樂趣。」(99)
「那你還認為我們缺乏生產意欲不?」(100)
「一點也不，但也正是我要設法好好了解的地方。」(101)